姚风明:上河遗事之云岫游鲤图(三)

来源:新华访谈网    作者:姚风明    人气:     发布时间: 2018-01-15    

淮安乡下的冬日里总是雾蒙蒙的,远远的上河桥上走来几个人,有挑着担子的,也有牵着骡马的,一个走在前面,步履匆匆。

陈振国和二贵带着几个伙计,几乎每天都要从上河桥上路过,去山阳县收售一些古旧物品。这一年是光绪十一年腊月,陈振国早已经从之前的颓废中走出来了,挑着古物开始走街窜巷。他不仅还清了所有债务,手里更有了些余钱,他心里憋着一团火,就是要恢复珍宝斋往日的辉煌。最关键的是,他练就了一双鹰眼,任何物件经他一看,真假立即就现了原形。

主仆数人来到山阳县清江浦,这一带原本是全国知名的造船厂,因官办船厂如今已经风光不再,成了古玩贩子们聚集的场所。陈振国与这里的大部分人已经熟稔,等他放下担子,几个老主顾就已经围在了跟前。陈振国应付完这几个老主顾,这才想起吃一口早饭,他让二贵去买了几碗鸭汤,就着茶馓对付了早饭。

几个同行拿了东西来让陈振国过眼,陈振国一一看过。与这几位在袖子里摸索一会儿,那几位给了几个鹰洋,点头去了。陈振国把银钱放在了褡裢里。这时候,原本一起开古玩店的胡掌柜来了,满脸堆笑道:“哟!这不是珍宝斋的陈掌柜嘛!怎么在这儿摆摊儿跑街了?”

几个下人立即起身,看架势是要跟他干一场,陈振国赶紧拉住:“胡掌柜,什么山上唱什么歌,我走背字,落到这一步,您有买卖照顾着点儿,没买卖,咱招呼一声就得了。”

胡掌柜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:“行了!有您这句话,我这一天都是舒坦的!赶明儿我还来!”陈振国笑道:“明儿我挪地方。”那胡掌柜心满意足地去了。手下的伙计都不平:“东家,咱们也太……”陈振国道:“忍一时风平浪静,咱们现在确实不如人家,争那闲气没什么用。等咱们把珍宝斋重新开起来,这才叫本事哩!”

将近晌午,一个道人打扮的人就站在了跟前,一身破败的道袍,手里的拂子脱落了大半,显得光秃秃的。一脸的烟火色,估计是夜里住在桥洞,以火取暖而烟火熏的,按照大清律例,僧道不必剃发梳辫,因而他一头乱糟糟的灰白头发在脑门上束起,却也谢了顶。道人全身上下,只一双眼睛却还精神,能看出并非俗人。

陈振国打量了来人一番,很客气的道:“师傅有什么指教?”这道人悄声道:“可否借一步说话?”陈振国这二年久耕市井,深知人不可貌相,珍宝不可轻判。他招呼二贵等人看着担子,自己与道人去了附近一家“淮州茶楼”。淮州茶楼是一间茶馆,兼营早饭,也是附近古玩商贩谈事儿的地方。所以处处都是雅间,就是为给谈事儿的商贩们一个隐秘的空间。

跑堂的小厮也是熟脸,看见陈振国就热情招呼:“嘿!陈掌柜,有日子没见您了!您里面请!”随后一嗓子对楼上喊:“来了两位老子盖,楼上请。”

陈振国和道人上了阁楼,找了一个雅间分宾主坐下,陈振国吩咐跑堂的小厮:“两屉素包子,一碗面条!”小厮点头出去了,只听外面喊起:“俩素圆球,一个起挑儿!”

一会儿工夫,包子和面条就端上来了,那道人也不客气,吃起来抡了个圆,不大一会儿工夫就吃了个干净。吃完用袖子一抹嘴,从怀里掏出个物件儿来。陈振国一看见这物件就两眼放光,因为啥?这物件可不一般,这是一件玛瑙翡翠合体玉雕,单说这材质,翡翠和玛瑙同时出现在一块石料上,这都是世间罕见。

玛瑙纹路形成的青山之间,有一汪绿水,恰是翡翠雕刻,水中几尾红鲤优哉游哉,清波绿胜瑶池,红鲤色润血凝,晶莹又剔透,造型奇特,雕工巧夺天工。这是绝世的珍品,即使是刚刚雕出来的,也价值连城。况且看这表面的成色,少说也有二百年的历史了。

道人开门见山道:“这是传世珍宝云岫游鲤图,虽说是图,却是玛瑙和翡翠合体精雕细刻而成,前明崇祯朝陈宣理的雕工,陈宣理可是您祖上,这物件不会差。如今这东西在我手里,陈掌柜能出多少钱?”

陈振国从没听过什么云岫游鲤图,陈宣理倒是知道。所以,他以为这又是一个圈套,就把目光从物件上挪开,笑道:“不瞒您说,我就那么个小摊子,恐怕是要不起您这宝贝。”那道人笑道:“你买不起,我也只卖给你。”陈振国觉得奇怪,既然买不起,还非要卖。这道人是不是疯了?

道人笑道:“且看你与此物件是否有缘。”说完从袖子里拿出几枝香和一鼎香炉来,让陈振国点了。顿时间,那山峰间白云出岫,青雾上峦,正是个绝世宝物。陈振国何曾见过这样的神奇物件,只怕这道人耍弄手段,故意蒙骗自己。

道人似乎看穿了陈振国的心思:“看来陈掌柜与此物件有缘,贫道自愿贱卖,只收取五百个洋钱。”

陈振国道:“无功不受禄。仙长与我萍水相逢,我怎能白拿您如此贵重的宝物?”道人这才说起:“我与令尊有缘。三十多年前闹发贼的时候,我在安徽差点丢了性命,幸亏令尊翁救我一命,又承蒙他关照,在九华山给我布施了一座道观,让我得以栖身。前几日我云游到了淮安府山阳县,打听令尊翁的下落,得知早已于十年前仙逝了。又知道你还了孽债,如今在这一带过活,专门来找你。以报当年令尊的恩惠。”

陈振国道:“仙长言重了。先父从来没有说起这桩事由,所以还是不敢承惠。”道人说:“实不相瞒,这原本是令尊的物品,如今完璧归赵,物归原主,我也能了却了一桩心愿。当年令尊布施道观,却留下了这件宝物放在观里,作为三清至宝,原本求得道观香火旺盛,不料长毛一来,道观尽毁,我拼了老命才抢出来这个物件。天可怜见,陈老掌柜驾鹤西去,未曾当面请罪,现在想来真是无颜面对死去的老掌柜的信任。”

见这道人说得如此恳切,陈振国也就将这物件收下了,他当即拿出一张墨西哥银行的兑票,交给道人,道人收了立即起身告辞。陈振国收起这云岫游鲤图,赶紧追出门去,却哪里还能找到人影。

陈振国心里特别激动,手脚发抖发软,他稳了稳情绪,随即出了淮州茶楼,到了摊位处,见二贵几个还在那儿守着,这才终结了半日的恍惚,招呼众人担起挑子,收了摊儿。二贵不解:“东家,这才晌午,咱们还没发落呢。”陈振国也不言语,赶紧催促众人匆匆去了,留下了相邻各摊主一脸疑惑。

陈振国带着这云岫游鲤图到了陈家老宅,这是一处位于运河东岸的一座小院落,是陈家祖上留下的产业,如今确实破败了些。陈振国吩咐二贵将大门从里面插上,支开了几个伙计,这才和二贵回到厅堂,将这宝物拿出来,一时间整个屋内蓬荜生辉,刚才因为道人在场,并没有看得十分仔细,此时既然已经到手,陈振国这才细细打量。二贵憨憨道:“东家,这是什么宝贝?看得人心里发凉。”陈振国笑道:“你心里发凉就对了,这可是旷世奇珍啊!”

二贵却道:“我总感觉有血光之气在这东西上,怕是不祥之物,煞气太重!”陈振国只顾着看这东西,笑道:“你小孩子懂什么?等我将这东西卖了,咱们珍宝斋重开也就指日可待了。”

二贵有些害怕,颤巍巍地说:“东家,我这后背一阵阵发凉,咱们还是把这东西出手了吧。我咋总觉得留着是个祸害。”

陈振国却不以为然:“等忙过这一段。先在家里放一阵,等合适的时候再拿出去换钱。这物件咋说不值三五万个银洋?五百个鹰洋入手,咱们这笔买卖算是赚大发了!”

陈振国将云岫游鲤图放在了自家佛龛后面的暗格里,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,当然是避开了二贵。

陈振国想起道人说过,这图乃是自己祖上的物件,如今是完璧归赵。可是无论如何找不到关于云岫游鲤图的任何线索。他想起家里曾经有一本祖上传下来的古书《良渚道艺》,确实是先祖陈宣理所著,他从书房的古书堆里找到这本书查找,没想到还真找到了这件云岫游鲤图的记载。这云图确实是陈宣理在崇祯年雕刻的,陈宣理是宫廷御用的雕工,一直居住京城,到了自成攻陷北京,才返回原籍。

而根据书里的记载,云岫游鲤图一共两件,一件给了朝廷,另一件陈宣理自己留了下来,并带到了家乡。根据书里的记录,陈振国就想将另一件找齐,凑成一对,这才圆满。

他连续数日在家中搜寻线索,翻阅藏书,早已经将生意抛诸脑后,全部仰仗二贵打理。二贵把每日的收入进项认真整理记录,每天夜里都要给陈振国拿去阅览,陈振国没有功夫查看,就让二贵“便宜行事”。二贵却也实在,每日的账目清清楚楚。

近一年的时间,陈振国已经无心经营生意。突然有一日,陈振国在自家那尊二尺高的大佛像身上发现了裂痕。这一发现可吃惊不小,原本这尊大佛是紫金铸造的,按理不能有任何裂痕,陈振国对这个发现兴奋不已,于是趁着没人的时候,他在佛像身上到处查验,发现底座上的一个按钮,陈振国将这尊佛轻轻敲开,没想到里面果然别有洞天。

佛箱里面填充着名贵的丝绸,把这丝绸一层一层揭开,里面另一尊云岫游鲤图就重见天日了。这尊云岫游鲤图不仅雕工更加精细,与之前的那尊相比,更加晶莹透亮。看来是陈宣理拿到那罕见的玉料之后,雕塑了两尊云岫游鲤图,给朝廷一个品相差一些的,而把更好的一尊留给了自己。

责任编辑: 文乐


关于我们 | 免责声明 | 网站公告 | 人才招聘 | 联系我们 | 加盟我们 | 会员中心 | 人员查询

运营机构:江苏中访文化新媒体中心   法律顾问:江苏六仁律师事务所 郭继  苏公网安备 32080302000082号  苏ICP备17035845号-1

版权所有:新华访谈网   地 址:南京市江宁区上元大街313号  百度信誉认证主体识别码:BDV-530364954 网站可信认证联盟编号:603190110037519911274

统一社会信用代码:91320811MA1UXYHY5E  广告审查员注册号:广审字(苏)H038号  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电话:183 6077 447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