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曾经来过

来源:淮海晚报    作者:仇士鹏    人气:     发布时间: 2019-11-14    

清明,是一个遗忘与铭记的时刻。我站在家中,却仿佛身处旷野。风从我的身旁掠过,带走我的体温,也带走我微不足道的思念,从家里的那份人形空白中穿过。那里,是你曾经的位置。

我很难去寻觅你的痕迹,至今为止,我也没能在脑海中把你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形象。缄默的时间与悲痛的避讳是我迈不过去的坎。只知道,你是我的哥哥。

你好像是一个错误的意外。轻飘飘地来,又轻飘飘地走,草色遥看近却无,那些刚刚发芽的故事,还没有来得及成长便已经枯萎。风从时间的这头吹到那头,只是一个转身间,你的踪影便已消失不见。如果不是记忆里留下的证据,那十几年的时光对父母而言,更像是一段清醒后便迅速退散的噩梦。

老家的地里,睡着爷爷奶奶、外公外婆,也睡着母亲,唯独没有你。沉闷的地下,永恒的黑暗,无尽的寒冷,你却连一个可以依靠的坟头都没有,更别提可以安放名字的石碑。青草一年年地枯萎,稻谷一年年地收割,回忆与时间在静默中展开永恒的辩论。每一年的清明,你总是立在遗忘的一角,没有人提起你,无论是父亲、叔伯,还是我。所有的纸钱,在坟前燃成灰烬。袅袅的青烟里,你和我们一起磕头,一起悲恸,然后我们走了,你永远地留在原地。

我知道,你是孝顺的。邻里街坊提到你时总是会大声夸上几句,母亲提到你时,语气也会不知不觉地变得温柔。你的聪慧,你的努力,你的优秀,他们都看在了眼里。那时候,母亲又该是多么以你为荣。

可谁又能想到,你会患上皮肤癌?百般折磨,备受煎熬,你眨着湿润的眼睛,把十几年的生命弯成最温柔的一抹笑容,用轻柔而坚定的语气对着母亲说,你想放弃治疗。这是上天给你的角色,这个命运总要有一个人承担,也只能由一个人承担。你不愿母亲在生命最美好的时段,却已经青丝落上白雪,也不愿被烟呛得咳嗽连连的父亲脸上再多出几抹化不开的愁容。你默默转头,平和地望着门外等候已久的死神,笑了笑。他拿着镰刀驻足门口,阴沉灰暗,却没有恐怖,向你轻轻颔首。

或许是怕你一个人在天堂上太过孤单,二十几年后,母亲便也匆匆地飞了上去寻你。

我想,我应该是感激你的。翻开父亲小心收藏着的相簿,里面全是你的照片。自由自在,无忧无虑,那么天真,那么快乐。年轻的父母——那时候还是满头黑发,也站在你的旁边一起笑着。固然最后的结果是不幸的,但你用十几年的生命带给他们的快乐,却是如此美好而珍贵。白发人送黑发人虽然悲伤,但泪水的组成元素里却只有思念与愧疚。没人责怪过你,也没人舍得责怪你。我们都知道,上天给你的剧本,你已经做到了最好。

如今又到了清明节,就让我这个你素未谋面的弟弟,轻轻地念着你的名字,献上一抹湿润的思念。

或许因为一些习俗,地里不能有你的坟,但在我们家,在每一个爱着你的人的心中,始终有你的一座坟,靠在母亲的旁边。上面有一棵青松,为你遮风,挡雨……

责任编辑: 文乐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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